“你多虑了。”阿凯正色说道:“我既然决定代替小雨承接天命,就绝不动摇。”
“那就好!伏藏兄平生常叹『冤冤相报何时了』,我知道他有他的考虑,但我们也不能任人宰割,必要时刻,须采取必要手段。”
“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件事。当年伯公把恶灵封印在法阵之内,没有设法消灭,真的是因为力有未逮吗?”
从小常听阿公语带谴责地批评江伏藏过于妇人之仁,让他不禁怀疑伯公当年没有除恶务尽,是不能,还是不为?
李松平沉默许久,似乎感到难以回答。
“我不清楚。这个问题我也曾经追问伏藏兄无数次,他都避而不答,唯有一次逼急了,他只回我四个字──『风月同天』,但我始终不明白他的意思。”李松平缓缓说道。“也有可能忌惮因果,不想干涉太多吧!其实,伏藏兄的……”
说到这里,阿凯的手机突然响起。
看到是小胖打来,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,于是匆匆向李松平致歉,立刻接通来电。
“老大惨了!出事了!出事了!”电话那头传来小胖颤抖而急切的声音。
“怎么了?”
“死死死……那些负责清除树藤的工人,死死死……死了!”因为不住颤抖的缘故,小胖话说得结结巴巴。
阿凯陡然色变,“怎么死的?”
“头头头……头被砍断,我们发现的时候,就已经插插插插插在树上……”他的声音听起来快哭了。
“先报警,我马上过去!”
阿凯急忙赶赴现场,麒麟山上已乱成一团,只见众人围着一棵高大的枯木,枯木怒张的枝桠处分别插着三颗人头,大量鲜血自颈部的断面汩汩涌出,染红了树干。
他认得那三名死者,是他找来的那些厂商其中三家公司的负责人。昨天下山之前还曾跟他们打过照面,如今却以这种方式被悬首示众。
利落无比的斩首刀法、周遭遗留的妖物气息、杀鸡儆猴似的示威手段,阿凯一望即知凶手是谁,新仇旧恨令他燃起满腔怒火,立刻追寻对方残留在风中的恶意而去。
追至邻近东方的山区,树林里突然出现一位老者,将他拦下。
那位老者看起来年纪甚大,枯瘦的脸庞布满深刻的皱纹,状似树干上的纹路一样。
一身褴褛,掌如树枝,手拄一支冒着翠绿新芽的褐色拐杖。
虽然看起来眼生,对方身上散发的气息却让他感到熟悉。
“老树公?”
“你这孩子真机灵,我特地变化人身,你还认得出我。”
“你变身的技术不太行,即使化身成人,看起来也像一棵树一样。”阿凯毫不留情地黜臭。“你还好吗?前几天一直感应不到你的气,我很担心。”
“当时和风神主一战,几乎要了我的老命。不过,感谢你让原先气数已尽的畸零山得见天日,如今山上万物重获生机,我枯竭的神力也渐渐回来了。”老树公示意他看拐杖上长出的几片嫩叶,“你看,这就是畸零山复苏的生命力。”
“原来那些寄生植物和外来树种的侵袭,真的是造成麒麟山生机枯竭的原因,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?”
“天道穷通有定,而天机不可泄漏,我身为山神,必须顺应自然之理,一枯一荣,无非天意。”老树公略一停顿,继续说道:“不过,如今我的神力虽稍有回复,然远不是风神主的对手,我知道你想做什么,但现下切记戒急用忍!”
“妖狐怙恶不悛,上回帝君网开一面,没想到它竟继续滥杀无辜,若不尽快处理,一定会造成更多伤亡。”
老树公摇摇头,“风神主有四百多年的道行,修成九尾,足见妖力高强,再加上妖刀在手,纵使你有神尊护体,凭借一身肉躯凡胎,终究无法与之抗衡。”
“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妖狐吗?”他知道老树公说的是事实,但眼见妖狐猖獗如此,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。
“风神主和我多年为邻,我深知它虽天性骄纵狂妄,原先也不是穷凶极恶之辈,是残存在那把妖刀中的意念控制了它的心性,才变得这般丧心病狂,如果能让妖刀离手,我有信心可以把它导回正道。你暂且忍耐,待我神力复原,一定助你一臂之力。”
老树公既这么说,他也只得答应了。
阿凯打电话告诉睿颖,麒麟山上的厂商出了意外,他必须协助处理后续及赔偿事宜,可能会很晚才回家,叫她先睡,不必等他。
于是她梳洗过后就躺在阿凯的被窝里,闻着他房里特有的紫荆花香气,安稳入睡了。
在梦里,她独自一个人回到姑妈的深山别墅。组长、琴姐他们早就离开了,而小岛田也已搬到阿凯家,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到这里。
她信步走回自己位于二楼的房间,一开门,就看到一个散发黯淡绿光的瘦小灵体迎向前来,好像在等待她一样。
“你还在这里,还没离开吗?”
一眼认出对方是从风天法阵逃脱的那位少年樱花兵,睿颖十分高兴,但想起眼前少年是因何而死,她就不由得深感歉疚。
“对不起……我……我不知道能帮你什么……你在这里等我,是希望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?如果是的话,你尽管说,我一定尽力……”
“Nigeru……”少年樱花兵嘴唇微微翕动,低声地说。
“Nigeru?”她听不懂对方的语言,于是便像上次那样试图触碰对方,希望藉此了解对方想传达的意思。
不料一碰到少年樱花兵的手,周遭场景遽变,她顿时陷入一团沉重无比的黑暗中,没有一丝光源,伸手不见五指。
她紧张地四处摸索,周围尽是凹凸不平而坚硬的石壁,感觉似乎置身在一个洞窟里面。
这是什么地方?樱花少年呢?
正想出声呼唤,这才注意到四周传来的杂乱声响,有低泣声、摩擦声,还有一些夹着哭声的呢喃碎语,听起来像是日文。
是谁?是谁在说话?
这些声响都极细微且压抑,但不绝如缕地在一个密闭空间持续回荡着,造成很大的回音,使她的耳朵隐隐作痛。
她努力想看清楚发出这些声音的人是谁,但即使睁大了眼睛,眼前也只有绝对的黑暗。
“你们是谁?这是什么地方?”轻声问了几次,周遭回响的碎语如故,无人回应她微弱的提问。
正不知所措,忽有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。
“找到你了,霞君。”
耳边传来的声音清越冰冷,如玉器相触,听似隐含笑意。
“是你。”她认得这个声音,可是一时想不到该如何称呼。
小岛田习惯称之为“神明大人”或“荒魂大人”,但既是曾被人民奉祀在神社的御神尊,应该有个正规的名讳吧?
“你想知道我的名字?”对方即刻看穿了睿颖内心的想法,“那是无关紧要的事,我早已忘了自己的名字了。不过,在我作为『御神刀』的平安时代,似乎曾有人称我为『日祈宫宗正』。”